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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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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農家甜米酒◎

趁著秦朗和同門師兄在書鋪看書, 簡嘉同二叔一起去了別的鋪子。二叔其實沒什麽需要買的,他只是怕簡嘉買的東西太重拎不動。哪知簡嘉帶了購物神器螃蟹車,一路上二叔根本沒出什麽力。

二叔一手撐著油紙傘, 一手拖著螃蟹車走在前方。簡嘉走在螃蟹車後,照看著車鬥中的東西。螃蟹車的車鬥滿滿當當,裏面有在雜貨鋪中買的各種小玩意, 有從裁縫鋪中取回的新衣和兩匹白紗布。

還沒回到馬車旁, 簡嘉便眼尖的看到車旁站了兩個人, 其中一個是秦易, 還有一人背對著她,只能看見他魁梧的後背。

秦易的發絲散亂唇角烏青, 看起來像是和人打了一架。再細看時,簡嘉發現了更多的細節, 秦易側腰的衣服破了個大口子,衣擺處沾了塵灰, 胸口位置浮現出一個淺淺的大腳印。

簡嘉眉頭一揚, 好家夥,秦易和誰打成這樣?這算是打輸了嗎?

這時秦易身旁的那個漢子轉過了身,這一轉身,嚇得簡嘉和二叔腳步停在了當場。

這位虎背熊腰的漢子同秦易差不多高,一身黑衣上皺皺巴巴,滿是灰塵和口子。他半張臉都被濃密的絡腮胡遮蓋了,兩只眼一只青紫一只腫脹, 已經看不出原本模樣了。

簡嘉:……

很好,看來秦易沒輸。

秦易站直身體, 正色介紹道:“二叔, 嘉兒, 這是我從軍時的上峰林岑將……”

話沒說完,那漢子對著簡嘉和秦二叔抱拳行禮,爽朗道:“我是林岑,在家行三,叫我林老三就行了。”

秦易充楞了一下,隨即回過神來,笑著更正道:“三哥是我在軍中生死相交的好兄弟。”

嗯?既是兄弟,怎麽動起了手?簡嘉和二叔八卦地看向了秦易,等著秦易給他們一個解釋。

秦易摸了摸鼻尖,尷尬地看了林岑一眼,“這是個誤會。”

方才他感覺到有人在窺探自己,一開始還以為是相熟的獵戶同自己開玩笑,本不想放在心上。可是那窺探的目光越來越強烈,引得他不得不出手了。不出手也就罷了,一出手,秦易發現對方竟然是個硬茬子,一時間兩人打得難解難分……

林岑不好意思道:“都怪我不知輕重,想和秦兄弟開個玩笑,卻忘記了他身手有多利落……”話沒說完,兩行鼻血從他鼻腔中滾落,林岑擡手擦去鼻血打著哈哈:“天熱,上火,上火。”

舊友見面,怎麽能不邀請到家中來坐坐?因此回去的時候,林岑同秦易一起坐在了車廂外,架起了馬車。兩人有說有笑,回憶著在軍中的酸甜苦樂。

聽著車簾外傳來的說笑聲,秦朗輕輕拉了拉簡嘉的衣袖,小聲道:“姐姐,我從沒見兄長笑得這麽開心過,外面那個林伯伯一定是他很好的兄弟。”

簡嘉笑著摸了摸秦朗的軟發:“將來你也會有同樣好的兄弟,比如你成章師兄和子初師兄。”頓了頓後她緩聲道:“等什麽時候有空,你可以邀請你的兩位師兄來我們家玩耍。”

秦朗抿了抿唇,有些遲疑地說道:“我想他們不一定會來。”杜文昌家裏有冰室,還有侍女扇扇子,兩位師兄都不願意去,他家裏遠沒有範夫子家好,師兄們能過來嗎?

簡嘉笑道:“沒事,你邀請了看看,邀不邀請是你的事,來不來是他們的事。”

秦朗點了點頭:“好,等下次休沐之前,我邀請他們看看。”

馬車緩緩停在了秦家的院落中,林岑環視著山坳間寧靜的農家院落,腫脹的雙眼中滿是驚嘆。院中的菜地整齊排開,菜地中的菜雖然被太陽曬得有些蔫吧,可不難看出品種之多管理之好。再看向菜地後方的屋子,雖然看起來有些年份,可收拾得幹幹凈凈,廊檐下的木頭堆放得整整齊齊……

有貓有狗有果園有魚塘,還有家人相伴……林岑咧嘴笑了笑,眼中的晶瑩混著血,笑起來像哭似的:“秦老弟,你現在過的真是神仙日子啊!”

秦易微笑著將螃蟹車從馬車上卸下,眼神溫柔地看了簡嘉一眼,都是因為嘉兒,他們一家才能過上這麽好的生活。

一行人到家時已經過了午時,來不及做飯,只能用早上剩下的涼皮墊了肚子。好在林岑半點都不挑剔,他捧著大碗蹲在秦家的廊檐下,一口涼皮一口蒜,一連吃了五碗涼皮,他才心滿意足地放下了碗筷:“弟妹好廚藝!”

簡嘉笑道:“時間倉促,中午先委屈三哥了,晚上我做幾道好菜,你和秦易坐下好好聊聊。”林岑是秦易的朋友,簡嘉跟著秦易喚人準沒錯。

下午時分,原本艷陽高照的天空突然堆積起了厚厚的雲朵,直到這時簡嘉才明白這幾天為什麽會突然這麽悶熱,原來是臺風前的悶熱。

臺風來得很快雲層堆起沒到半個時辰,瓢潑的大雨便從天而降,水汽帶來的涼意沖散了屋中的悶熱,讓廚房中的簡嘉舒坦了不少。

*

天一熱,秦家人更愛吃一些口感清爽的菜肴。簡嘉利用秦家現有的食材隨意搭配,做出了一桌清爽的農家菜。比起往常吃晚飯,只多了兩道菜。秦易將廚房中的方桌搬到了西廂房中,結實的方桌上擺了滿滿的菜肴,其中最顯眼的應當是桌角那一壇甜米酒了。

前段時間簡嘉逛雜貨鋪的時候發現了甜酒曲,就買了一些回來嘗試著用了。沒想到第一次做甜米酒就格外成功,做出來的米酒氣味芳香,口感甘甜,就連秦朗喝得都停不下來。

剛做好的米酒只有甜味,酒精度數不算高,可是放在架子上幾日後,一開壇口,一股濃郁的甜酒味便迎面而來。這時候品嘗,口感依然甘甜,只是後勁十足,稍不留意就會被這甜甜的米酒醉倒。簡嘉和秦朗已經無法飲用這壇米酒,正巧能拿出來招待客人。

秦易給林岑倒了滿滿一碗甜米酒,又給自己添了整碗酒,他端起大碗起身彎腰:“三哥,敬你。”

林岑趕緊摁著秦易坐下:“千萬別這麽客氣,說起來今天是我給你們添麻煩了。這樣,我自罰一碗!”說罷林岑端著大碗喝了一大口,一口米酒還沒入喉,他的雙眸已經驚訝的睜大了。

這酒口感順滑,甜味沿著舌尖一路蔓延,所過之處每個細胞都歡呼起來。細細品砸間又能品嘗到大米的清香,經過發酵的酒香氣溫柔纏綿。只喝了第一口,林岑的動作便慢了下來,這是值得他細品的瓊漿玉液,可不能被他鯨吞牛飲糟蹋了。

林岑和很多人一起吃過飯,經歷的宴會大大小小幾百場,可沒有哪一次的感覺像今天這般奇妙。擡眼看去,秦易一家正圍坐在桌邊說說笑笑,他們並沒有因為自己的加入而局促不安,自己也沒有因為他們的聊天而覺得受到了冷漠。

最神奇的是面前的這一桌菜,看著普通的菜肴,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無論是葷菜還是素菜,吃起來都有獨特的口感和滋味。談笑中簡嘉和秦朗他們已經吃飽了,簡嘉收拾了礙事的碗筷,“三哥,您和秦易慢慢吃慢慢聊,我們就不打擾你們談心了。有什麽事,喚一聲就好。”

待到西廂房中只剩下了林岑和秦易,林岑忍不住誇道:“秦老弟,你娶了一位好娘子啊!”機緣巧合下,林岑做了大戶人家的護院,說來也巧,他的東家不是別人,正是皇商崔巍。崔巍派他查一查簡嘉的情況,卻沒想到他跟著簡嘉卻意外看到了曾經的部下秦易,更沒想到簡嘉是秦易的娘子。

繞來繞去,大家還是熟人!要不是因為簡嘉,林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秦易了。

秦易笑著同林岑碰了碗:“嘉兒確實是個好姑娘,不過三哥你有所不知,嘉兒她只是我名義上的娘子,我和她只有夫妻的虛名。”說著便將他湊彩禮娶簡嘉的前因後果同林岑說了一遍。

林岑聽完後唏噓不已:“這就是好人有好報啊!”

米酒後勁十足,一碗酒下肚,林岑的面皮已經開始漲紅了。推杯換盞間,秦易的話也多了起來,“三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怎麽從將軍變成了護院了?”而且從西北到雞鳴鎮上千裏,林岑的老家又在西北,無論從哪個原因分析,他都不可能出現在雞鳴鎮。

林岑長嘆一聲,懊惱道:“此事說來話長。你知道,我是元帥的親信,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後輩。”

秦易緩緩點了點頭:“此事有所耳聞。”在熾翎軍中的那幾年,他從一臉懵逼的大頭兵漸漸變成了林岑直屬的斥候隊隊長,有些事情就算他不想知道也會有人告訴他。林岑同元帥沾親帶故,名義上算是元帥的侄兒,有很多人說,等元帥退下之後,林岑很有可能會成為下一任熾翎軍的元帥。

林岑喝了一大口米酒,放下酒盞後伸手指了指天,眼眶開始泛紅:“熾翎軍二十萬雄師,虎符至今在元帥手中,聖上一日不禪位,虎符一日不易主。可聖上終究年邁,遲早一日新帝要上位。關鍵是,誰是新帝?”

秦易搖了搖頭,垂下眼簾苦笑一聲:“三哥,我只是個百姓。”在軍中時,他是個聽命行事的斥候。離開軍營,他又是個平頭百姓。朝堂風雲,他怎麽知道?

林岑“哈”的一聲笑了,笑著笑著臉上的表情變得陰翳:“誰能拿到虎符,誰就是下一任新帝。太子、淮王、梁王……誰不想要熾翎軍二十萬雄師?可元帥忠於聖上,堅決不站任何一位皇子。若你是其中的某位皇子,你當如何?”

秦易仿佛有些明白了:“我會派探子滲入熾翎軍,想辦法接近元帥,策反他甚至殺了他。”

林岑微微頷首,欣慰地拍了拍秦易的肩膀:“秦老弟這些年沒白在軍營呆,不過你放心,熾翎軍是元帥的地盤,那些人想要動老元帥怕是沒那麽容易。動不了元帥,就只能想辦法剪了元帥的左膀右臂,換成自己的人上。”

林岑就是那個倒黴的不知被哪個皇子剪掉的臂膀,對方手段高明,他只是出了一趟軍營就遭受了伏擊,隨他一起出行的三十多名兄弟全部遭難,只活了他一人。

“老子被捅了三個大窟窿,血都快流幹了,要不是遇到了崔巍的貨隊正巧路過,這條命也就交代了。”林岑眼底通紅,想到那時的遭遇,後槽牙都快咬碎了,“好不容易活下來,我拼命想要回軍中報信,結果你猜怎麽著,我成了叛軍。”

“我們老林家世代忠良,他們為了抹黑我,給我安了個叛軍的名頭,說我投靠了敵國,發下了追殺令!見我者殺無赦……”

秦易終於明白林岑為什麽會模樣大變了遮遮掩掩了,他能活下來實屬僥幸:“難怪你會成為崔巍的護院。”

林岑擦了一把臉,抽了一下鼻涕,“不然還能怎樣?這半年我無數次派人去西北打聽,可是聽到的消息都不盡人意。有時候我甚至想著,要是那天和兄弟們一起死了或許是好事,就不用獨自一人面對這個爛攤子了。可有時候我又想,或許老天爺讓最不擅長勾心鬥角的我活下來,就是為了有一天能為兄弟們洗清冤屈。為了兄弟們,為了洗刷我身上的冤屈,別說做護院,就算做乞丐,我也無悔。”

秦易連忙在林岑的碗中添上了米酒:“三哥別難過,人活著就有希望。那你現在知道是誰對你下的黑手嗎?”

林岑眼神黯淡:“實不相瞞秦老弟,我不知。事發突然,我毫無防備。那人能對我們下如此狠手,必定做了萬全準備。我獨身一人,連回營都做不到,更別說探明是誰下的手了。”獨身一人太難了……

想到這裏,林岑無比羨慕地拍拍秦易的肩膀:“幸虧那時你堅持要回家照顧幼弟,若是當時你聽我的話留在軍中,只怕現在也成了刀下亡魂。”

“你對我提出要走的時候,我氣惱了好一陣,覺得你胸無大志,白瞎了這麽好的身手,這麽聰明的腦子。你不知道,我當時真心想著拉你一把,升你做我的前鋒大將。你這一走,所有的功勳換成了幾兩銀錢,我那時恨哪,恨鐵不成鋼。”

“可今天再遇到你,看到你的家人,看到你的家裏,說實話,我羨慕了。秦易,還是你聰明啊,早早的離開了紛擾之地,一家子和和美美,不像我,不像我……”

說道傷心處,林岑再也繃不住淚了:“我十歲隨著元帥進了熾翎軍,十五年沒有回家門,我老娘想我想得眼睛都哭瞎了。你說,我現在這樣到底為什麽,為什麽啊……一將功成萬骨枯,成的只是那一將,誰能保證我不會成為枯骨中的一員呢?”

聽著林岑壓抑的哭聲,秦易眼眶也紅了,他沒說話,只是舉起了手中的酒盞同林岑重重碰了一杯:“喝。”

林岑一口將碗中的米酒喝完,隱忍又壓抑的哭著:“天道不公啊,秦兄弟,我心裏苦啊……苦啊……”

林岑本是性格豪爽之人,如果不是糟了難,此時還在熾翎軍中領著手下的將帥們打仗。突如其來的災難磨了他的性子,拔了他的爪牙,讓豪放的他變得沈默。做崔家護院半年,林岑說的話加起來不超過百句,今日看到了舊部,壓抑了半年的情緒終於爆發。

林岑抱起米酒壇子仰頭往口中直灌酒:“去他媽的爭鬥,去他媽的打仗,去他媽的建功立業封王拜相,去他媽的……”

滿滿一大壇米酒幾乎都進了林岑一人的肚子裏,就算他酒量驚人,此刻也開始醉了。林岑身形搖晃了兩下,身體不受控制地往桌上撲去。秦易眼疾手快的接住了他手中快要落下的酒壇子,這是嘉兒特意買來的酒壇子,可不能摔碎了。

簡嘉手一頓,針尖紮入指頭,疼得她“嘶”了一聲。聽著廚房那邊隱約傳來的醉話,她嘬去了指尖的血花,搖頭輕嘆了一聲:“眾生皆苦,唯有自渡啊……”

緩了緩後,簡嘉給自己豎起了拇指:“不愧是我,竟然能說出這麽禪意的話來了。”笑了幾聲後,她低下頭來繼續縫制紗布,如果可以的話,她想在今晚就做出大景第一道紗門出來。

就在簡嘉將最後一片磁石裹在紗布中時,窗外傳來了腳步聲,擡眼從窗戶看去,只見秦易正背著林岑從窗前經過。林岑面色潮紅,呼聲震天,而秦易的面色也微微發紅,不過看他的腳步倒還穩當。簡嘉關切的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秦易輕聲應道:“不用。”

事實證明,秦易此刻神智還算清醒,將林岑放到自己床上之後,他還折回到西廂房中收拾了碗筷桌椅,一切都收拾妥當了,他才滅了蠟燭。

原以為自己收拾的時間已經很久了,擡眼看去,卻見簡嘉的房間中還亮著光。從蒙了輕紗的窗戶中看去,能看見披散著頭發的嘉兒正在縫制東西。

秦易走到了窗前,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輕輕敲了敲木窗。

“篤篤篤”。

敲了三下不過癮,秦易又連續敲了好幾個三下。秦獵戶像是發現了新玩具,曲著手指隔著紗窗輕輕敲著簡嘉的窗戶。

簡嘉無奈的看去,就見秦易素來銳利的眼神有些渙散,隔著紗窗也能看見他泛紅的俊臉。她了然地睜大了眼,秦獵戶這是……喝醉了?

簡嘉輕笑著,聲音柔軟的問道:“秦獵戶,你喝醉了嗎?”

秦易認真地點點頭,悶悶地應了一聲:“嗯,我喝醉了。”

簡嘉差點笑出聲來,她微微歪著頭,繼續用柔軟的聲音哄著秦易:“那秦獵戶,你現在要去睡覺嗎?”

秦易楞楞的隔著紗窗同簡嘉對望,隔著輕紗,簡嘉的面容看得不是很清楚,可是他卻覺得這樣的嘉兒看起來好看極了。可能是因為喝了酒的原因,秦易感覺自己的胸口像是有一團火焰在跳動,他睡不著,只想看簡嘉兩眼,聽她說幾句話。

簡嘉說了什麽,他其實聽得不是很分明,但是他喜歡那軟軟的語調,會下意識的跟著重覆:“嗯,要去睡覺。”

簡嘉笑吟吟的對秦易揮揮手:“那行,晚安哦~”

輕紗後的窗戶關上了,窗上的人影側頭輕輕吹滅了蠟燭。秦易的世界突然變成了一片黑,臺風卷著雨水拍打在秦易的後背上,涼意讓他的理智回魂。

秦易擡手揉了一把臉,後退幾步後,秦獵戶用只剩氣流的聲音緩聲道:“晚安。”

雖是深夜,世界卻格外嘈雜,院中雨水滴答,屋後俊俊打著響鼻,東邊的臥室中,林岑的呼嚕聲震天。秦易背靠著西邊的墻盤膝坐在地上,一墻之隔的身後,簡嘉已經陷入了熟睡中。

許是喝了酒的原因,又或許是今天和林岑回憶了很多過去的事情,秦易此刻無比清醒。他無法入睡,只要一閉眼,耳邊就會回響起隆隆的戰鼓聲和兄弟們沖鋒時的喊殺聲,腦海中就會回憶起兄弟們死不瞑目的雙眼和他們身下同泥土混在一起的血。

方才吃飯時,林岑說羨慕他,覺得他是最聰明的那個,早早離開了是非之地,回家過自己的小日子……

其實不是的,他並不聰明,幼時讀書沒有天分,考不上秀才做不了狀元。去了軍中,一開始時看不懂輿圖記不清各種符號和手勢。他不會審時度勢,也不能能言善辯,在軍中時若不是林岑賞識,憑他的性子,也不知道得罪多少人,死過多少次了。

初入軍營時,他也曾有過雄圖大志,想要多殺幾個敵人,賺一份軍功回家讓爹娘高興高興。若是有運氣,能殺了敵方的幾個將領,說不定也能撈個將軍當一當。可後來,他的雄心早已在一次次沖鋒陷陣中被磨平,壯志已經消失在兄弟們的屍山血海中。

他所在的斥候小隊,最初時有二十三人,入營後第三年,這二十三人中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死了。不斷有新人進來填補死去的人的空缺,直到他離開熾翎軍,他見證了八十多位斥候的慘烈死法。

當然,戰場上死的人更多,一場戰役後,大地上堆積著數不清的屍身。戰場的灰燼熏得天空灰蒙蒙,放眼看去,世界只剩下了黑白色。

沒有人知道在軍中後面的那一年,每天晚上他是怎麽熬過來的。他在無數個夜晚審問自己的內心,眼前的一切,真的是他期望的嗎?是他想要的嗎?

最終他不得不認清一個現實:他是個沒有雄圖大志的普通人,比起建功立業,只想好好的活著。

秦易彎下了腰,如之前在熾翎軍中那樣,將頭埋在了雙臂間。

作者有話說:

前段時間,我家貓為了捉樓下鴿子跳到了樓下的平臺上,為了把它捉回來,我從樓下鄰居的窗戶翻到了平臺上。在我想象中,我應該像電影上那樣身輕如燕飛檐走壁,區區窗臺而已,翻上去輕輕松松。

事實上,我像個狗熊似的,笨手笨腳。

在很多人的想象中,自己如果穿越,能上陣殺敵沖鋒陷陣,其實真到了那個時候,可能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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